一个母亲的自述 抢救超48小时,儿子过劳死不算工亡

  我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普通群众,靠着政府的资助维持着基本生活,2009年,我的儿子陈翔,武汉大学历史学博士毕业,我的丈夫因家中有事无法前去,目不识丁的我带着满满的喜悦,参加了儿子的毕业典礼,毕业不久,儿子便去委培他的安康学院工作。初到安康时,儿子打电话回家,总是让我们不要担心,说在这里还好。可刚出社会的儿子我们为人父母的如何不担心,这文化吃食生活习惯的差异,如何让我们不牵挂,但这路途遥远,山重水嶂,让年老体迈的我们实在是望而却步。

  两年的时间匆匆,初入社会的孩子到为事业拼搏,我们牵挂却也欣慰。可天有不测风云,那天,吃过午饭,家中的电话铃便响个不停,我正午休,孙女接起了电话,告诉我:“三叔脑溢血了,现在人在医院抢救。”我从床上惊起,心脏一停,急忙接过电话。电话那头急急忙忙的说道:“阿姨,你快来陕西吧,陈翔现在人在医院抢救呢。”我顿时慌乱了,我怎么也想不到,我那身体健康,爱好踢足球,身高178的儿子,突然脑溢血。

  我订了最早一班飞机,到了咸阳机场,安康学院派人来接我,他们说,陈翔现在转去重症监护室了,我站在重症监护室外,看着我那本是健健康康的儿子,如今却浑身插满了管子,脸色苍白,本是炯炯有神的双目,如今却没有一点神采,双眼的眼皮还未合上,我轻抚了他的眼皮,帮他合上双眼,医生说,陈翔的脑干出血有10mm,而且出血位置特殊,无法进行手术,我并不懂什么是10mm,我只求医生能够救救我的儿子,救救他…他才32岁,人生大好的年华都还没有享受,他还没结婚,没有成家,他的父母,都还没有老去,他!怎么能走?….

  时间在我的惊恐与担忧中飞逝,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儿子,我在后悔,后悔这两年中,我没有来过安康,没有来看看他自己的生活怎么样…在我们家人的恳求下,陈翔的系主任何家理联系了他的朋友,我带着最后一丝的希望,等来了西京医院的专家,可专家却说希望渺茫,这犹如锋利的刀片,狠狠的剜去我心尖上的一块肉。别无他法,在恳求下,医生愿意试一试透析,我不忍去看医生抱歉的眼光,我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而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

  2012年10月21日,医院打来电话,告诉我,陈翔抢救无效,32岁,仅仅在我身旁待了不到几年的孩子,就这么突兀的离开了我。小时候,家境拮据,我与陈翔的父亲外出谋生,留下幼小的他,独自在福建生活,一箱泡面,也许就是他一个月的伙食,一会的新闻联播,就是他的童年,一场足球,就是他孩童时的游戏。家庭的窘困早早的磨练着这个看似天真的孩子。他不似别的男孩那样,总是打打闹闹,闲下来时,手里总爱端着一本书。也许就是他这样的省心,我们也很少顾及到他。

  研究生攻读完后,他说还想攻读博士,家里人都劝他,早些出来工作,分担家中的困难,我也有些无奈的对他说:“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陈翔当时默不作声,我以为他就此放弃了这个念头,却没想到他自己去联系了一家工作单位,愿意委培他,只是毕业要去他那儿工作,看着如此倔强的他,我也只好默许。

  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儿子会突然这般….

  陈翔发生了这样的事,安康学院当时很安慰我们,我们当时提出希望按照工伤处理陈翔这件事,学校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催促着我们,说给陈翔办了隆重的追悼会,还请来了他教过的学生。我与陈翔的父亲文化程度都不高,校方当时的态度也很好,就这样,在校方的催促中,火化了陈翔的尸体。

  安康学院为陈翔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哀乐低回,师生饮泣;水晶棺前,素花似雪;灵堂肃穆,备享哀荣。校方在悼词中评价他:“为人忠厚,襟怀坦白;谦虚谨慎,平易近人;生活节俭,艰苦朴素。”“以强烈的爱心和较强的业务能力,赢得了同事的好评,深受学生的爱戴,学生亲切地称他为‘翔哥’”。”应该说,忠厚、诚实、善良、正直,正是这个“草根”博士的本质。但他涉世未深,过于天真幼稚,好像一钻进“故纸堆”,就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了,也不探出头来,看一看当今的时态世相。

  他的骨灰被带回了福建,他从那里走出来,又回到那里去。从闽南到陕南,千山万水,举目无亲,孤身一人来到安康学院。短短两年的教学生涯,却十分忙碌,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他就有着教学,开讲座,科研的沉重工作负担,他的工作岗位除了讲台就是宿舍,宿舍是教研室和科研室,他在这里备课,辅导学生,从事科学的研究,《海峡两岸》发表了数篇论文,安康学院领导认为:“陈翔博士具有很强的科研能力,主持教育厅课题1项,发表核心期刊8篇,其中人大复印资料,全文转载1篇,c刊4篇。可毕竟他才32岁,如此高负荷的工作,年轻的身体怎么扛得住他如此消磨?

  然而时过境迁,当我们开始为陈翔申报工伤的事情,着手准备时,安康学院一反当初矢口否认陈翔不是工伤,陈翔出事后,我到达陕西的第二天,有询问过陪同来医院目睹了事发经过的学生,10月18日上午,陈翔在安康学院北校区1224教室抱病上完两节课之后,于10时左右搭乘学校通勤车返回东校区宿舍楼。,他登上五楼踏入宿舍时,感到很累很疲劳,腹部还有点不适。上了趟洗手间回到房间,他感到更加难受,便坐到床边。该学生突然发现,陈翔头上冒汗,嘴角歪斜,正惊疑间陈翔已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学生连忙拨打120急救中心,并呼喊邻居帮忙,此时是10时40分。不久,120救护车赶到,急救医生查看陈翔眼睛,说“瞳孔已经扩散到边了,人已经不行了”。在陈翔同事和这位学生的一再恳求和协助下,救护车将陈翔送到安康市中心医院抢救。几小时后陈翔陷入深度昏迷,双瞳散大、固定,转入重症病房。

  还在安康的时候,我们就一再表示,陈翔是因工作疲劳过度才引发疾病的。为了安康学院的教学和科研,他夜以继日地工作,终因长期劳累,身体透支,突发脑溢血身亡。安康学院应该秉持维护教工权益和生命尊严的道义,合情、合理、合法地向安康市社会保险行政部门,为陈翔提出“工伤认定申请”。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2010年12月31日公布的《工伤认定办法》,特别是国务院令第586号,2011年1月1日起施行的《工伤保险条例》第十五条第一款就明文规定:“职工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视同工伤:(一)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突发疾病死亡或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陈翔突病身亡的情况,完全符合这一规定,是可以而且应该被认定为“视同工伤”的。

  我们并不想追究任何人的什么责任,为什么有人就在对为陈翔向社保部门提出工伤申请推三阻四呢?据说安康学院为了节省每年40多万元的教职员工“工伤保险费”,2012年未依法向有关部门缴纳这笔费用,偏偏陈翔就在这年年底出了事。事发当日上午,陈翔抱病连讲两节,9时30分下课,10时左右乘校车返回宿办室,10:30-40发病。上课与发病是个连贯的过程,存在明显的、确定的因果关系,是疲劳过度诱使疾病爆发的。

  陈翔所从事的研究工作,是高强度的脑力工作,其基本工作,就是从事科学研究,并取得了大量高水平的学术成果。他发病时,正在从事科研工作,认为他不在课堂上,就不是在工作,是对高校教师工作性质的不了解,学校这样认为,是对高校职能与性质的错误认识。

  陈翔10时40分左右发病,送医后至当天下午17时已经失去自主呼吸,靠呼吸机维持;心跳、血压也完全依靠药物维持。瞳孔散大、固定,对外界无任何反应。也就是说,生命体征已经完全丧失。第二天亲属赶到时并无转机。下午,只是由于亲属的固执坚持,才会有以后的专家会诊和血液透析。医院李主任医生也多次表示,还没见过脑干出血10CC又抢救回来的病例。陈翔可能已经脑死亡。他说的“可能”,其实是事实。只是难以直接向仍然抱着一线希望的亲属说出,但其在临床病历上一定有所描述。“脑死亡”是包括脑干在内的全脑功能丧失的不可逆转的状态,是判断人死亡的国际公认的依据。应该说,陈翔是在48小时内抢救无效死亡的。事实如此!以医院通知的陈翔去世时间(10月21日7:30)计算,从他送医抢救至此,也不过60多小时,比规定的48小时多了十几小时。我们认为,稍微有点人性的人,都不会为了卡合这个“48小时”而要求医生停止抢救。人性如此,人道如此!况且这个“48小时”的规定,对于认定是否属于工伤,既无任何科学依据,又无任何法理依据。

  在2013年元月8日,在我们殷殷期盼中安康学院的第一封回信,校方在信中称,他们经向安康市人社局工伤保险科咨询,业务经办人员明确答复:“陈翔突发脑溢血去世不能申报和认定工伤。”四月八日,安康学院给我们的第二封信再次强调:工伤保险科工作人员的答复是:“陈翔病故的情况不符合工伤认定基本条件,不予受理。”这就奇怪了。安康市人社局工保科的经办人员,一没有调查陈翔的亲属、同事和学生,二没有核实陈翔的临床病历,他凭什么就一口咬定陈翔突病身亡的情况“不符合工伤认定的基本条件”?合理的解释是:他偏听偏信了安康学院工作人员的片面之辞。由于该校在2012年没有依法、按时、足额为全校教职员缴纳“工伤保险费”,校方人员在交涉中先自没了底气,只能走走过场,应付差事,敷衍了事。很难设身处地替一个外乡单身青年教师,一个没有任何社会背景的 “草根”博士尽心尽力。

  而陈翔的家属,不断的与安康学院沟通,请陈翔的二伯父代笔向上级领导反映,希望他们出面帮助,帮助这两个活在社会底层,目不识丁痛失爱子的老人!。

  其间,我们收到安康学院汇来的一次性抚恤金贰万零伍佰贰拾元,说是以陈翔每月基本工资1026元按20个月计发的。我们老两口相顾无言,惟有眼中滴泪,心中淌血。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相信,这就是儿子32年青春生命的代价,就是这位陕西师大硕士、武汉大学博士、安康学院2011年“科研先进个人”一生的代价!我们身处社会最底层,从小务工,没有文化,一个文盲,一个半文盲,要培养一个博士,是多么不易啊!而我们也无法相信,这就是自己儿子32年的青春代价!

  安康学院4月8日给我们的第二封复信表明,学校及其工会不可能出面替本校那个“尽瘁于讲坛”的青年教师申请“工伤”认定了。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新年过去,春节又过去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就这样白白地流过,替陈翔提出书面申请的事依然没有一点眉目。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由没有文化的我们自己来申请吧!为了给陈翔讨个公道,我们不会轻易放弃维权的权利。但是我们两位老人到安康毕竟千山万水,人地生疏,又老又病,实在难以活动。

  可无奈,陈翔工伤申请认定都没有眉头,陈翔那目不识丁的可怜老母亲,只好自己踏上了北上的路途,火车鸣笛声中,到达了安康。

  到安康的早晨,我本想要喝些稀粥,可奈何北方人都吃面食,只好坐下,点了一份蒸面,潦草吃下,望着南北吃食文化的巨大差异,而陈翔离世后,我去看了四堵萧然,一派清贫。偌大房间,惟一床一桌一椅一台电脑,再有就是图书了。他在阳台上置了几件灶具的宿舍,而冰箱里仅仅只是些干馒头和速冻水饺,我不禁潸然泪下…

  我没有什么文化,只好四处询问找到当地较有名的几家律师事务所,律师他看了所有资料说,他才32岁就脑溢血,他又不是50多岁脑溢血,你们培养他读书这么多,学历这么高,学校就给处理20520元,再加10倍都不够一点点。我心中含泪却也没法。听从了律师的意见,先去工伤部门领取申请表,工伤部门的领导见到我来,先是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我是去年(2012)安康学院脑溢血去世的青年教师陈翔的妈妈,我今天来想拿一份工伤申请认定表。”“噢,好的。你先坐。”招待我完,便起身去找他们的领导,领导来后,见到我,打了声招呼,便坐下给安康学院打电话,我并不是陕西人,他们说话的语速也很快,我无法完全听懂。只听边上的一个女孩子说:“人家家属都亲自过来了,就给他一份吧。这个本来也是家属权力”那个男领导望着我沉思了一会,吩咐边上的人,去拿一份表格给我。接着问我:“你这次来,安康学院知道吗?”“我早上才坐火车到的。他们还不知道。”“那有空去跟学校坐坐吧。”“是的,我这次来也想来跟学院坐坐。”说话间,表格便拿过来了。再拿到表格的那一霎那,我不禁放声大哭起来。这份表,我们拿的太不容易了。

  在拿到表格之后,我去往安康学院,与陈翔的系主任何家理进行了沟通,他表示会全力配合,但是校长现在人不在,外出开会,这种事是大事要等校长回来才能签意见盖章。可我时间紧迫,于是只好自己乘车到老校区去找人事处的罗处长,说明了来的意图我们申请工伤需用人单位签意见盖章,罗处长坐在椅子上,语气不善说不用签,不用盖章你们自己申请自己去办,说这事已经处理过了。我当然不肯,说道:“我一个年纪轻轻只有32岁的儿子,在工作岗位上出事,而你们学校,连申报工伤这最基本的也不愿意帮忙。”“你们如果愿意帮忙,陈翔的工伤申请你们学校用人单位完全可以进行申请的。我现在自己到这里来,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们签上用人单位的意见!”罗处长执意不肯,请来律师,律师坐下说道,陈翔根本无法认定为工伤,他的死亡超出了法律规定的48小时,“超过48小时,是的,但是连申请都没有申请,你们就这样?”我接着问罗处长学校为什么不给教职员工保险,罗处长望了望我无话可说,在场的另个一人员说两年前有保,是保多少,领多少,我接着说不管保多保少,领少领多,而是你们该给教职工保,全场无话以对,最后罗处长最终同意签上用人单位意见,并要家属在他请来律师监督记录下的谈话单子上签字叫陈翔母亲盖上手印,然后罗处长就签上不符合申请工伤条件不予认定工伤盖上学校的印章,我很生气说你这样写不尊重事实又不讲道理,罗处长一手插裤袋说你们要我们写,我们就是这样写。

  隔日下午3时,我本想着从出事到现在我们都未曾见过学校领导,便请求一个学生带我们去到了学校的住宿区,在王校长所住的单元楼下我拨通了王校长电话,希望作为一院之长的王院长能够就陈翔一事跟我心平气和好好交流,看院长对这一事有什么看法。电话刚接通,王院长问:你是什么人。我压下心头的难过:我是你们学校去年出事的陈翔教师的家属,陈翔的事我们到现在也没有跟你们见到一面,今天第一次来拜访你。不等我说完,电话里传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管,我不管。便挂了电话,态度十分恶劣。作为一个教书育人的教师,作为一个学院的一院之长,如此这般….

  陈翔要来安康工作时,带走了安康学院所要求的厦门老家的农屋房产证,说是要抵押,我本是有些不情愿的,一来合同上并没有这般要求,二来这也是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陈翔却安慰我,没事,学校会补助,给两房一厅,还有十八万的安家费。我微微叹了口气,也只有目送他北上远行。

  出事后,陈翔所留下的银行存款只有寥寥两万元,还不够安置他在泉州的墓地,我不禁想起陈翔的安家费,便打去给陈翔的系主任,而系主任却说,陈翔已经出事了,那笔安家费当然也没有了。在陈翔的墓碑前,我哭的难以自控,我的儿子,32岁,刚从武汉大学毕业,我以为苦尽甘来,却没想到,身体坚实的儿子却突发脑溢血,甚至连最基本微薄的赔偿也拿不到,学院所谓的安家费,从陈翔未去工作时合同上的18万元,到陈翔去工作,变成13万元,再到如今,一捧白骨,分文全无!

  陈翔的事,工伤科说不行,那就走法院吧,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决不放弃!我们老两口自己写了上诉状,准备材料,又踏上了秦岭之路,汉滨区法院说,你们这个材料不行,那个上诉状不行,材料不行?需要证人?安康学院对师生都下令了,如果出面帮助我们学校会给予处分,严重的甚至不给毕业!离到法院递交上诉状仅剩半日了。也许,老天垂怜吧,一个老律师看到我的困境,接下案子,帮我递交了上诉状。

  就当我以为老天开始可怜我丧子之痛会让陈翔被认定为工亡时,一审的判决下来了,48小时,这条无情的不合理的门槛,将我的儿子,一个在工作时间,工作岗位上受到伤害的真正工亡者拒之门外!

  《工伤保险条例》的本意是对工作期间劳动者受到的伤害予以赔偿, “48小时”的规定太过“刚性”。如果 48小时内不死亡,而是48小时01分死亡,并不能改变因工作死亡的性质,但处理的结果却有了天壤之别。

  同样的事情,43岁的厦门工程师肖文旭,上班一个月突发脑溢血抢救超过48小时死亡,却被人性的认定为工伤,对此, 厦门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相关人士解释说,根据国务院《工伤保险条例》制定的地方条例,超过48小时的无法认定工伤,但出于人性化的考虑,利用呼吸机延续病人生命超过48小时后死亡的,也给予办理工伤。

  我的儿子,教书育人,为的是培养祖国优秀的下一代,付出的心血,青春,却只得到两万五百二十元的赔偿!这对他何其不公,对我们…又何其不让我们心酸无奈..

  而谁又能向我们伸出援手,让这个仅仅32岁的武大博士,安康学院的未婚副教授得到一个相对合理的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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