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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他前女友还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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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紧挨着太行山,多的是山岗丘陵,冀南平原只是连了个边儿,离海腥味还有上千里地远。故乡人爱吃大锅熬菜,大锅熬菜里面有白菜、豆腐、粉条、海带等,肉时有时没有,全看经济条件和吃荤还是吃素。大锅菜里的材料,海带这里没有,其它的都有。没有海带,有了豆腐粉条,切一棵白菜或剁半块瓜,放肉的或不放肉的,也不管手巧的笨的,只要大火炖一阵子就成了大锅菜。
大锅菜里,粉条该是游刃有余又少不了的串客了。种红薯多的年代,过年前每个村里都有人做。做粉条不是很复杂的,磨芡、打糊、漏条、热煮、晾晒干了就成了。过去,我家里就曾经用饸络床子压过粉条。不少人家做的纯红薯粉条,就图个纯芡粉,并不在技术上太拿捏。不少粉条放到锅里,炖的时间一长就容易断。大锅菜有个特点,放到第二顿吃才更香,到这时候粉条就挑不成个了,甚至变成一锅粥。一大勺子舀到碗里,能像粥般的呼噜呼噜喝,粉条的滋味还没有变。
满地遍野种红薯的年代,早已随风远去,好多人吃红薯成了新鲜,做粉条也不那样普遍了。但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吃大锅菜的风俗和嗜好没有变,舌尖上的味蕾对粉条的记忆和恋情依然。于是,市面上,有人做粉条,往芡里面掺别的面,吃起来没劲,腻叨叨的不打牙口;更气恨的,光图好看,净往里面掺胶,煮不烂也咬不动。人们便打心眼里面喜欢的,仍然是贫穷年代吃到的纯粹的红薯粉条的味道。
这些年,平原上沿着古河道的村,沙土地多,种红薯耐长,种别的庄稼长不好,就还种红薯,就做粉条卖。丘陵地儿,有专门种红薯,做粉条的。他们愿意留住祖传的手艺,留住陈年的口味儿。
太行山脚下有个功德汪村,作手工粉条还做手工挂面,很有些年头了,到现在还做。村里上岁数的人,说这两样做手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确切的年头没有人说的清楚。对粉条的印记,很多人都停留在上个世纪生产队的时候。当年为了让人填饱肚子,村南村北土岗上都是红薯。红薯多了,队里为了给社员的嘴头便便花样儿,就将一部分红薯磨了粉芡,按照祖辈传下来的办法儿做成粉条,过年了分给社员。
癸巳年寒冬的一个艳阳日,我和一个文友慕名来到功德汪,看这里的人做粉条。村子西边几里地,就是连绵的太行山脉。房舍鳞次栉比,错落在一条东西向的河沟阳坡上。村子西北角,有一个据说是唐太宗敕建的能仁寺,里面还住过和尚,明朝年间还为民除过害。早没有了和尚住,院落小的也就是个小庙,村里人还去上香供奉,这个神灵,是谁,不得真假。但是,和尚当年为民除害的功德,像寺前那汪清亮的河水般,随着村名由西许庄变成功德汪而被人们世代牢记着。但如今,能仁寺的香火并不兴盛,可这个村多的是做粉条和挂面的能人,一代一代相传。
村里的地都在岗坡上,不容易浇灌,耐旱的红薯,倒能旺盛地生长。附近几个村庄都这样,种红薯的却不多,也少有做粉条的。功德汪却还在种红薯,还在做粉条。村南坡上有一家机制粉条加工厂,村里更多的是仍然沿用用土办法,手工制作粉条。
从村北岭坡上下到村里,不远,就看到一缕青烟从街旁边冒起来。走近了,就看见南墙跟有几个人正在做粉条。用石块垒的大灶台,外面用新泥抹了一下。上面安了口头号大锅,加满了水,一个老婆婆在加柴。一加,就冒一阵烟,跟前的人呛的咳嗽起来。接着烟小了,火苗就挤满了灶膛,从灶口和烟孔往外窜。灶台右边是一张方桌,放了大瓷盆,一个老汉和一个中年人,挽着胳膊,一手按着盆沿,一手握着拳和一大块芡团子。芡面很黏,沾得满手。拳头下去,看见得用很大的力。灶台东边,一个年轻人手里夹着筷子样的两个细木棍,等着挑粉条,身后有一个凉水缸、一个木架子。
我停住脚步,站到他们旁边。那个年长的问了我是哪儿的,就继续手头的活儿。他们有说有笑,都争着给我讲做粉条的事情。他们说,也不是他们村的岗坡地,就适合种红薯。就因为,村里过去就做了,吃惯了,觉得外面的没有自个做出来的味道。自己做,自己吃的也放心。烧火的老婆婆说的更简单,那就是闲下气儿。意思就是,闲着也是闲着,手头找个着落。说话的功夫,芡面和的润滑了,抓一把一用力,唧唧的小鲶鱼似的,从指缝里钻出来。长者便伸手拽一团,放到一个安全帽作成的漏瓢里,端到锅上面,另一只手握成拳,轻轻地敲击端瓢的手腕。安全帽底下钻了一圈圈孔眼,孔的大小和形状决定着粉条的粗细和圆扁,全凭人的喜好。敲着敲着,一缕白色的芡条儿就垂流下来了,进到微微沸起的开水锅中。东边那人就用大筷子像钓者遛鱼般,轻轻转着圈搅。一会儿的功夫,芡条在锅里的颜色由白变的土黄,再煮的熟透,就成了晶莹的粉条。挑出来,先在大缸里冷却一下,然后挑起来挂到架子上晾着,那边又是一瓢下锅了。
看着芡条由白变晶亮,就是手来手去的,开水一煮,并没有什么复杂的。这时,过来一位凑热闹的,人叫他张老师。他听说我从城里来,不是偷手的,就告诉了我许多。他说,眼前你看到的,就像唱戏一样,只是其中打重的一出。能做出好的粉条,得从红薯开始。挑出没有黑斑的红薯打芡,打出来用细纱布过滤三四遍,使芡粉细腻纯净。我看到的和芡面,得用食用明矾打糊,就像酵母一般起到膨化的作用。明矾绝对不能搁多了,多了就涩吃了还有害身体。这个比例,常做的人掌握的准。不多不少,糊才打的筋道、柔润,就容易上瓢漏条。
我还知道了粉条出锅后,不能直接凉干完事,而要经过冰冻和解冻再凉干,才最后完成。小时候,见父亲做了很多次,都没有听说要冻的,还专门捡春秋风干的天气做。也正是这个冻的环节,使我晚两年才来到功德汪看他们做粉条。原因两年都是下雪早又大,得一个冬天来消化。熟识的村里人告诉我,路上有冰,车没法爬过去。对此,我挺疑惑,不解为什么他们这里到了冬天才做?
刚好,村里一个主任过来,听说我觉得冻粉条蹊跷,就好笑。他说正好,家里昨个刚冻了几挂粉条,便领我过去看。他家在一个长巷子里,背阴的墙角结着冰。进到院子里,撩开东屋棉门帘,就看见地上撂着一挂挂冰坨子,看不见粉条的形状。他说,粉条包在冰凌里面,都是在头天夜里冻的。就是我见到的,从水缸里挑出来,挂到架子上的粉条,半天搭在院里晾着。到了晚上,星光满天,或有斜月辉清,寒风萧瑟。他提了喷壶,往薄冰初结的粉条上喷水,让冰结的更厚实。一遍一遍水,一层一层冰,蟋蟋啐碎,呢呢喃喃,像一对情侣般相互倾诉心声。是人在与粉条细语,又像是粉条在给人冰彻的告诉,交流着一片片、一缕缕的晶莹剔透。等第二天晴好了,就不能像昨天夜里那么柔情了。这时,人们对粉条冰坨子就要棒打鸳鸯了。一棒一棒地捶,一块一块冰下,砰砰梆梆,咯咯喳喳,直打的一双有情人泪眼分飞。随着厚冰在棒下一块块碎裂,粉条却像美人出浴般展现出一身的纤巧亮丽。挂到房顶上面,再沐几缕艳阳,很快便迎着清风,轻歌曼舞开了。
我担心木棒下粉条会随冰而碎,主任说我多虑。粉条冻了,筋柔的性情不变,反倒是排出更多的水份,冰碎形出,在阳光下透亮。张老师还说我,粉芡越纯,粉条越劲道透亮。粉条的确比人脆弱的多,但她们却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面对雾霾,人们虽憎恨,又仍在制造着,更多的是表现出无奈与忍受。可是,粉条对雾霾绝对拒绝。无论是冰冻前还是解冻后的晾晒过程中,只要遇到雾霾的侵袭,粉条就会用断裂成碎段来抗争。好在,大山脚下的丘陵的沟坡里,远离雾霾,大冬天了连雾也很少来袭,多的是做粉条人家的开心。
村里人爱在大街头上做粉条,就像最香的大锅菜都是过红白事上,在院落和街头的灶火上面做出来的一样。你放的材料,旁边的人看到清清楚楚。现在官道上提倡清清白白做人,明明白白做事,就是让你经得起百姓目光的检验。都说,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粉条整个身体里对每一粒杂质,都会怒火中烧气炸了肺。粉条上面,凡是起了疙瘩的,里面准有别的东西。手工粉条,能够摆在大街旁,也让乡邻们看着他们明明白白地做。谁要是掺杂使假,做的不干净,乡亲们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粉条不够透亮,还要遭人责怪,说你粉芡滤的次数少了,再不就是挑选红薯不仔细。这仍然和故乡的大锅菜一样,年龄稍大点,都能说出里面的配料。端起碗一闻,挑上两筷子,准知道香在那里。不像饭馆操作间炒出的菜,香了,还不定放的是啥料子呢。
功德汪的手工粉条,和他们村的手提挂面一样,做了,主要是自已吃。过节或改善生活用粉条做大锅菜,一家子人吃,也招待人吃。走亲戚看朋友,也是个有特色的礼物送。外面人到这个村子,吃过粉条菜,或者听说了,觉得好,就有托熟人过来要粉条的。不少人家,做的多了,也向外人卖。卖的和自己吃的一样。其实卖,也不能当成真正的买卖做。村里人做手工粉条,是不算功夫钱的,算了不能挣钱。
只是这久年的传统,使得这里的大人小孩,对工艺耳濡目染,帮忙搭手,有了更多的了解乃至兴趣和喜好,逐渐便有不少人家精于此业。手工做法,使得面食和人有了更多情感的注入,正因为此,才使得其比生硬冷漠的机械产物有了更多的温情。手工粉条和当下的许多手工面品一样,即使在当下已经不是一个多么赚钱的营生,人们也仍愿意作为念祖的方式自我享用。在有闲或得闲,籍以打发时间,在传承中自得其乐,期望长远。